第四章 往昔的阴影I
月光皎洁如银，洒在林地上。
幽霖躺在光与暗的界线处，在黑暗中只显露出下巴，还有上半身白色衬衣的朦胧轮廓，双手自然地摊在一旁，手中刚刚拿起的铜制烛台滚落地面。
虽然只过了大概数秒，但——
“嗬——”他突然上半身直接弹起，笔挺地坐了起来，伴随着一阵急促的呼吸，此时在月光照耀下，能够看清他略有苍白的脸色。
他两手下意识地摸了**前被击中的部位，表情显得不怎么好看，但眼神仍是一片平静。深呼吸过后，冲击引起的剧烈心跳总算平复下来。
胸前的白衬衫已经被染红了大片，幽霖从衣领里拉出那个银色的铭牌，借着光算是看清楚了其现有的模样。
银牌已经完全被染黑了，一如最初他所持有的那个有名铭牌的色泽，乌漆墨黑，吸引着周围的光线。
“啊，啊。”他叹口气，“果然还是这样吗。”神色之间，居然没有丝毫被袭击的意外和劫后余生的庆幸。
“‘没有性命危险，但要做好受伤的准备’。我算是重来了一次吗？”他低下头看看染血的衬衫，“看来不太一样呢。”
“胸部的伤口很小……所以大半都被这个铭牌挡住…不。”幽霖眼中平静淡然，作出了显而易见的判断，“是吸收了吧。”
“即使如此——”他勉力站起来，“放着伤口不管的话也会失血过多而昏……噢！”他脚下一个踉跄，险些摔倒。但还好在自己优越的平衡性支撑下站稳。
“那么，现在是怎么样的状况呢。”他捡起烛台，其色泽、形状没有一点点变化，就像是什么都没经历过一般。
再将视线转移到脚下。
大地之上的灰色法阵已然黯淡下去，除去脚下徘徊的暗灰色雾气就别无它物。不过这些雾气又和林间环绕的那些持续逼近的迷雾不太一样。
他试着在四周移动，那些灰雾就随之一起。他又停下，沉吟片刻，像是自言自语地疑问道：“什么时候开始，就没有风了啊？”
不错，现在他所身处的林间，已经没有了半点的风，连空气的流动都无法察觉，这毫无疑问，与幽霖先前所见所闻和笔记上所记述的不一样。
他拍拍灰，回头顺着原路返回。密布的树木底下此时有些黑暗，那个目镜此前看来作为指示器的功能远大于夜视仪的功能，况且它根本没有后者半点的夜视能力。这就导致了即使有箭头标识来路，他也需要集中精力观察现实的路。
但刚一这么做，他就微张嘴唇，破天荒地发出了短促而讶异的声音。
“诶？”
他犹疑地取下目镜，几秒后又揉揉眼睛，接着重新戴上。
“这是……什么？”他困惑的目光从透明的晶屏后流露出来。
此时在他的视界里全然漆黑，众多线条扭曲、包围，唯有中心的一个数字通体莹白，是如此的显著突出。
但怪异的是，明明如此混乱，但是却完全没有影响他关注路面，仿佛这个数字就是透明的一般。他可以穿过这些来直视现实的景象。
“数字0？”他眉头微蹙，尝试以胡思乱想来分散注意力。果然，分散精神以后，这幅怪诞的景象就退出了视野。
忽然，他好像记起了什么，拿出衬衫里的笔记翻到某一页。
“是86页的那个啊。”笔记经历了先前发生的事情后，倒是毫发无损，连血都没沾上。“如果按前一个我的说法，灯下面的那些云团就是我失去的人格、感情——”
想到这里他顿了顿，眼神微凝：“甚至是记忆吗？”
这样看来，他至少成功取回过全部记忆一到二次。第18个他是否成功在对方留下的记录中看不出，但第21位……
毫无疑问，存在着蛛丝马迹。那么如果建立在上一次就得到了记忆的大前提之下——
多数之前就存在的疑问就迎刃而解了。
“这个地方，真是危险呢。”青年如此感叹道，脚下脚步未停，很快就顺着原路回到了松树林的边缘。
但是在这里，他驻足了。
眼前原本应该是他走进松林的地点，现在已经全被白茫茫的迷雾包裹。
幽霖面无表情，直接拿出铜制烛台向前一举。
“‘在终点，举起仪式的烛台，打开门。’”这是那段笔记唯一有关出门后的提示，理应是用在这里。
重重迷雾分出一道开口，在其后似乎遥远的一端，他看到一扇门。
来时的门，他确认了这一点。
接着，注视片刻以后，他摘下头上不存在的帽子，放在胸前，微微鞠了一躬。
“这虚伪的脱帽礼送给你，特意踏入陷阱给我留下信息的那个‘我’。”语毕，转身离开，身影消失在深深密林的阴影之间。
背后的迷雾缓缓闭合。
从最初脱离走廊，进入这处世界得到部分记忆的时候，幽霖就一直思考着一个问题。
既然记忆在这个地方这个时刻归还，那么根据其内容是不是可以理解为这是一种‘行使必要之事的必要条件’。原先他以为必要的事情就是到墨坦镇的村镇那里，或者是墨坦之河，再就是使用这个目镜。
然后他发现除了这两个名字和这个目镜，几乎没有别的多余的记忆了。
因此焦点就在于‘我’留下提示的那个阵纹。而‘必要之事’就是进行刚才的仪式。
目镜同理，来自于86页所说的‘与我有关的物件’，被21位我和手电筒一起带回房间。如此推理的话刚刚恐怕是最后能回去的机会了。
可是……
“我才不乐意再重来一次，笔记都用完了，回去就太对不起自己了。”黑发灰眸的青年如此说道。
况且——那是陷阱啊。
致以敬礼，正是因为上一个他愿意只身重启，冒着记忆流失的风险留下关键的信息。门内和门外，记忆是不流通的。但这种流失存在着时序，侧面也反映了。
“我并不是一瞬间就会失去所有回忆。但是速度很快。”幽霖在森林里朝着某个方向行走，“这也解释了为什么那5页字迹潦草，以及很多地方语焉不详，用词模糊。都是因为自己已经要记不清楚，所以把想到的全部印象都留下。”
可是，虽然幽霖尊敬上一个自己，但不代表他不会去质疑。
如果能一次成功，为什么还要重来？
他下意识地摸了**前变黑的铭牌，隐隐间意识到了什么。
如果，字迹潦草不仅仅因为想尽量保存记忆；如果，模糊用词不只是由于只剩下印象了；如果，重启轮回不单单是要加大成功率。
那么，只剩下一个他能想到的理由了。
幽霖停下脚步，身上半红的白衬衫在手电筒的光线背后静静的没有声响。
“大量失血导致的意识不清吗……所以你数次在森林里的河流旁摔倒，我才会看到长裤上那些没干的泥泞。你甚至还从灯下面取出过新的衣物，所以我的衬衫才会很干净。即便如此——”
“‘没有性命危险’，我也不会真正的死亡，而是失去记忆再来一次。”
“真是在各方面输给了自己啊。”他扯出一个无奈的笑，“都快要爱上失忆前的我了。”
透过目镜，第22位幽霖静静看着面前最初的岔路，以及视野中标志在左侧的幽光箭头标识。周围的迷雾逐渐逼近，足下的灰气不安地涌动着。
“我也好奇啊——到底是什么，在这处怪异世界的背后，像是游戏的主持人一样，操弄这一切。”
“来！时间有限，在我倒下之前——”
他一双灰眸熠熠生辉，目镜上繁星点点，感受着些许虚弱的身躯，决然地、重重地，踏上了右侧那片黑暗无光的道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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